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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统民间信贷浅议 |
| 第727期 作者：□文/朱芳华 时间：2024/4/16 16:37:41 浏览：56次 |
［提要］ 在传统信贷模式中，钱庄具有很强的代表性。近代的钱庄相当于社区银行，处于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之间的过渡地带，保留传统社会金融的基本特征。信用放款便是熟人社会的主要融资手段。区别于银行业，钱庄贷款对象主要是中小微企业，以信用贷款为主，在当时社会环境里是一种最优选择。
关键词：钱庄；信用贷款；小微企业融资
中图分类号：F832.1 文献标识码：A
收录日期：2023年8月15日
小微企业融资是我国金融业面临的现实性课题。从社会经济分层结构来看，必然是一种金字塔式的正态分布。处于基础层的小微企业不仅占据绝对的数量，而且在国民经济中也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小微企业融资问题也是国民经济良性运行的一环。但是在授信实践中，对信用贷款的支持、运用、分析、提升，尚有一定空间。其实，信用是一种社会资源，对这种社会资源的运用必然也会产生新的社会价值。如何科学合理地运用信用的社会价值，对缓解小微企业融资压力存在相当的价值。我们可以从传统金融元素包括钱庄中挖掘其历史价值，结合金融实践总结其内在逻辑，充分发挥其社会资本的作用，为小微企业融资提供一条可能的有价值的路径选择。
一、传统民间信贷模式比较
传统民间信贷模式有很多，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融资需求，也就有不同的金融供给。历史上最早的借贷机构应该是王莽的“五均”，在邯郸、洛阳、南阳、成都、临淄五个商业中心设立贷款机构，向商人发放三分利息的贷款。唐朝推行的“公廨本钱”、王安石的“青苗钱”，包括各地义仓，也都是行政力量加持的借贷行为，理所当然采用信用贷款方式。至于商业机构的信贷，种类繁多，各具特色，数不胜数。若加上民间信用，更是车载斗量，不绝如缕。甚至有实物借贷、生物租养等，不一而足。但是对中国社会影响最大的当推典当、票号与钱庄业。这三者在信贷风险控制上各有特色。
（一）典业、票号、钱庄的概念。典业是历史最悠久的民间借贷机构，其业务曾被视为贫民银行，并有长生库、质库等别称。其主要起源于南北朝时期的佛寺，20世纪初有人提议利用典业设立济民银行和惠民银行，满足基层贫民的融资需求。而票号在近代金融中扮演重要角色，主要源于其灵活的经营方式和较强的汇兑能力。票号在19世纪初产生，根基于全国性市场的形成、巩固和统一，满足了商品交易、货币转移等需求。
钱庄以实体生产经营商号为主要服务对象，发展自货币兑换。在山西，尽管票号强大，但实体产业主要融资机构仍是钱庄。钱庄源于货币兑换，后发展为信贷机构，类似社区银行，扎根社区，服务中小微企业。钱庄以信用放款为主，并不放弃增信手段，有时要求客户提供房契、地契作担保，但这种隐蔽性操作更加加固了社会对信用的认识，钱庄就是信用贷款。
（二）三类行业比较分析。钱庄与票号在信用放款上的区别在于客户对象的不同和对政府的态度。钱庄是一个单元银行，为所在社区的工商行号服务。在信息对称情况下，钱庄并不特别担心违约，自信有足够把握控制风险。实践中也正是这样。中小企业正常经营促进生产与流通，繁荣了地方经济，有利于经济发展，促使全社会经济环境的改善，很大程度上降低违约风险。票号忽视对中小企业的融资服务，限制了它对本地社会经济发展的贡献。社会经济发展与信用环境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这一点是钱庄最大的价值所在。
二、信任是一种社会资本
信用与信任是有内在联系的两个事物。信任是对信用概念的拓展，包含对对方信用的高度认可，没有信用的基础，交易双方无法建立信任。
（一）福山的信任半径理论。福山的《信任：社会美德与创造经济繁荣》一书提出了信任半径理论，以经济学强调的经济利益和人的理性为对照，关注社会伦理、信任和社会资本在推动各国经济发展方面的作用。福山特别强调信任和社会资本在推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信任半径是信任的最大边界，形成一个信任圈，圈内人都是彼此信任。信任半径的大小决定了社会发展的程度。福山将社会分为低信任社会和高信任社会，低信任社会的信任建立在血缘关系上，信任半径只能在血缘关系边界停止；高信任社会信任建立的基础超越了血缘，可以延伸到血缘之外的社会。在低信任社会中，企业难以从外面引入专业管理人，企业规模一般较小，华人社会属于这种社会形态。
（二）信任半径与钱业的信用基础。福山提出社团组织发达是信任半径超越家族关系的核心要素，然而19世纪商业发展导致各地商业性社团出现，推翻了他的理论。至乾隆年间，上海钱业已有内园同业组织，宁波钱业则有同乡会馆，如福建商人的八闽会馆，山东、山西商人组成的连山会馆，广东会馆等。其他类型的社会组织包括同乡会馆、行业公所、产业工人联合组织、农业产业行会等，这些组织在各地发挥了重要作用。咸丰十年，鄞县县令段光清为了平定太平天国劝捐军饷，各行业协会起到了作用。美国传教士玛高温描述了宁波行会的运作方式，指出钱行储存基金，以0.5%利息贷款给银号和当铺，渔行公会则制定规则，防止欺诈和违约。钱业的信任放款基于行会组织基础上的信任半径，降低了违约成本，信用成为社会资本，克服信息不对称难题并建立违约约束。
三、钱庄信用放款效能分析
（一）钱业信用放款问题的提出。20世纪30年代，国民政府颁布《银行法》，对信用放款进行了严格限制，把钱庄视为商业银行的一种。然后规定，银行业务中信用放款的比例不得超过贷款总额的20%，这对钱业实在是一剑封喉。由此各地钱业、商会纷纷向政府陈情，要求网开一面，最后立法院同意另立《钱庄法》作为缓冲，后来因为抗战就不了了之。至此，有关钱业的信用放款的面纱被粗暴揭开，也引起很多人对钱庄信用放款的好奇与探究。客观而论，《银行法》对钱庄信用放款的监管态度是激进的，它无视社会习以存在的信用理念与意识，借助于强制性的制度革新来不切实际地导正钱业规范，框定钱业发展路径。实际上，钱庄是我国本土固有的金融机构，也是一种与银行不同的特殊类型的商业银行。银行与钱庄的不同之处，在于钱庄注重人的信用，银行强调物的担保。
（二）钱庄采用信用放款的原因。钱业长期以来采用信用放款为主的信贷模式是由中国社会环境与金融资源基础所决定的。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社会法律基础限制钱庄抵押权人开展抵押业务，主要有不动产抵押和动产质押。动产质押比不动产抵押操作更简便，但法律初衷是保护出典人利益，不利于抵押权人。实际上，民间采用衡平抵押，仅交付权利凭证而不实际占有抵押物。然而，现行法律规范未涵盖衡平抵押。民间需通过买卖方式实现抵押。钱庄在频繁借贷和评估借款人违约风险的情况下，信用放款比抵押更有效率。仅在风险不确定和需要借款的情况下，才提出抵押要求。相较之下，动产质押（如，押汇）在法律上无障碍，钱庄更乐意操作。
2、贷款对象的可抵押财产不足以涵盖全部风险。钱业客户主要是中小工商行号，其特点是周转快、资本少、融资急、无法提供足够的抵押品。在这种情况下，钱庄若追求抵押品，会失去很多借贷客户，客户也会因此失去很多商业机会。在市场博弈之下，取得一种均衡，在一定额度内采用信用放款。钱庄信用放款有利于社会经济良性发展，最大限度促进城乡经济交流。
3、信用半径的拓展使得信用作为社会资本被充分挖掘与利用，形成人人讲信用的风尚，钱庄信用放款安全性大为增强。一般的印象里，钱庄是熟人社会的产物，信息的采集与筛选、判断、决策的效率高。甚至不接受陌生人存款。跑街们每天在了解商情、客情，分析评估哪一家客户值得往来，风险较少，业务稳定，事业发展。
4、钱庄贷款客户以中小工商户为主，相对分散，在风险集中度管理上遵循风险风散的原则。单一客户出现坏账风险，在可接受的损失以内。即使是资金需求大的客户，钱业也不会独立承担，往往多家钱庄共同提供授信，若发生意外风险，不至于承担大部或全部损失，同时可以集合钱业同业力量施加压力，尽可能挽回损失。
5、钱业采取灵活的监管办法，主要提供活期贷款。无贷款期限，可随时收回贷款，测试客户流动性。钱庄设定客户贷款额度，可随时支用或归还。利用活期贷款特点，钱庄在客户资金紧张时要求归还贷款，造成压力。客户为还贷，寻找其他融资渠道以弥补流动性，最终可能妥协归还部分借款。钱庄观察客户获得其他融资能力，判断其风险。若客户失去其他融资渠道，警示社会对其信用有怀疑。此监管办法提出客户流动性管理课题，有利于社会信用环境提升。
6、钱庄最早实践供应链金融业务。今日实行的应收账款质押，本质上是信用借款的延伸，其还贷来源取决于下游客户的信用。“农人为工商业之大顾客，既无恒产，全赖土中收获。当付收获之际，其日用所需，胥向商店赊欠。商人几无巨大之资金以供应，则向钱庄融通。钱庄则视其殷实与否，而定其信用借款。俟农产收获，农人还诸商店，商店还诸钱庄，循环流通。”
四、钱业信用贷款模式时代价值
（一）民间信用贷款的理论基础。作为一种有广泛影响的民间信贷机构，钱庄业在解放后制度性消散。像上海钱业，在秦润卿率领下合组成公私合营银行，最后归并入人民银行。宁波钱庄因为遭到蒋军轰炸，损失巨大，归于消失。钱庄的归并，丰富了银行体系的内容，是钱业的自我升华。因为从20世纪20年代以来，钱业的发展方向与银行已经是殊途同归。钱庄和银行业一样拥有金融元素，其业务特点是面向实体经济、中小企业、无限责任和注重信用贷款，这使得钱庄业在缓解小微企业融资压力方面具有现实意义。钱庄采用信用放款模式，与社会历史背景相关，信用调查与评估是其关键因素。现代银行更倾向于担保贷款，但实际上信用贷款更具现实价值。在授信实践中，担保是充分条件而非必要条件。
在讨论信用放款与钱业的关系时，许多研究者认为，钱业因固守信用放款传统而在与近代银行竞争中败落，导致消亡。实际上，钱业属于商业银行，形态与近代银行不同，具有社区银行性质，优势在于以熟人社会为基础的社区性中小企业融资。近代银行服务对象为大中型企业，由于风险高，需依靠担保和抵押保障信贷资产安全。钱业与近代银行的差序格局源于业务领域差异。历史上，钱业和银行业是共生共荣的生态，银行主要服务大中型企业，而钱业主要服务普通市民与小微企业。
必须澄清的一点，钱业不是在与银行的竞争中消亡，而是由自上而下的制度变迁而导致。钱业与银行殊途同归，重新构建新的金融体系。虽然作为一种制度消失了，但钱业模式仍然被新金融体系所吸收、改造和巩固，并发挥一定的作用。
（二）开拓信用贷款的时代价值。钱业可能消亡，但其信用放款的价值可被传承。信用放款不仅是历史产物，而且是社会产物。金融供给满足社会需求，钱业模式更助发展。信用放款仍有市场需求，对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难题，助力基层实体发展，共同富裕示范区建设意义重大。从钱业信用贷款的历史经验来看，适度开放信用贷款的讨论，对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难题有一定的准对性和现实有效性。
第一，信用贷款的基础是强调对人不对物。因此，无论对于个人或企业的信贷产品，都是落实在对人的信用上。物的信用明显具有被动性，即局限于担保品本身的价值。小微企业的资本实力不够强，主要基于投资人自身的能力、水平与销售渠道。其特点不是资产决定生产，往往是订单决定生产。很多情况下，有了订单，却缺少相应的流动资金，从而影响正常生产经营。这个时候，信用贷款可以使人的信用成为社会资本，从而发挥积极作用。信用贷款使信用发挥社会资本的作用。
第二，传统五要素法对创业企业支持不足，限制创新创业。风投在对传统融资理论突破后成为风行的融资方式，创新企业在此情况下可能得不到足够的融资。投资人基于对创业者的信任，愿意承担创业风险，因此才能和决心对创新企业更重要。而这些要素无法物化，不能被定义为正常形态下的资本。为解决“双创”事业开拓者的融资需求，银行应在风险控制的前提下增强包容性，充分发挥信用的社会资本属性，以人为本，把创业者个人信用作为授信因素来考量，拓展新思路。事实上，成功企业在初创期无一例外都是信用作为社会资本有效运用的样本。
第三，制定合理科学的风险控制方法是信用贷款的基础。信用贷款缺少了一个担保的要件，使得借款人出现意想不到的风险时，没有第二还款来源的救济，因此削弱了安全性。要弥补这一缺陷，只能在风控管理有效性上去挖掘。为落实“以人为本，不忘初心”的宗旨，应该把多维度的人格完整性指标体系作为授信决策基础。人格完整指标是对借款人历史信用要素的多方面深化与拓展，也是信用贷款业务的创新点。因此，人格完整可以作为一种社会资本发挥作用。
第四，信用贷款风险并没有比担保贷款风险有明显的增加。宁波银行的授信资产质量在国内同业中一直是名列前茅的。甚至体现出与其他银行的明显的风格差异，就是情愿放弃其他银行特别注重的房产抵押贷款市场。在所有银行中，宁波银行与房地产有关的业务比重是全国最低的，只有6.3%，同时其不良率一直维持较低水平。这说明只要有科学的风控手段，信用贷款的风险并不必然地比担保贷款要大。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认为信用贷款并没有过时，相反在一定条件下，对缓解小微企业融资，早日完成共同富裕示范区建设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作者单位：宁波银行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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