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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产业
数字资本主义本质及反思
第746期 作者:□文/朱俊瑶 时间:2025/2/1 14:39:52 浏览:10次
  [提要] 数字资本主义是一种新的资本主义经济形态,其实体是数据,核心是数字资本,外部表征是数字经济。数字资本主义核心要素包括:数据、数字劳动、数字平台。数字资本主义是基于“资本主义私有基因”在生产关系中的延续,通过资本主义私有制与资本主义政治制度的设计,实现对数字资本的生产与分配,并通过数字化生产与数字化技术价值创造过程中的复杂性与隐蔽性,掩盖其资本掠夺的实质。数字资本主义的研究对于我国建设社会主义数字经济具有重要的借鉴与启示意义。
关键词:数据;数字技术;数字劳动;数字平台;数字资本主义
中图分类号:F0-0;F49 文献标识码:A
收录日期:2024年8月16日
一、数字资本主义的出场
20世纪70年代以来,世界经济陷入停滞,市场竞争日趋激烈,西方国家纷纷寻求盈利空间、提高竞争力,并力图通过颠覆式创新重塑经济结构,而数字经济正是这种变革的核心。到了90年代,互联网已不再仅仅是人们交流、娱乐的工具,而是企业开展商业活动的重要载体。与此同时,由于信息检索、客户服务和信息交流价值的发掘,许多知名的互联网企业开始在海外兴起。互联网的发展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具有了突破时空限制、生产效率大幅提升、“社会工厂”化等新特点,互联网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密切结合奠定了数字资本兴起的重要基石。
当前,随着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数字技术也冲击着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让传统工业逐渐走向数字化生产方式,计算机、网络等技术的出现加速了资本的流动,促进了资本的全球分配,彻底改变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正如马克思所说的:“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这充分表明,不同的生产方式必然有其相应的生产关系。而随着信息科技的迅猛发展,资本主义也进一步发展到数字资本主义的新阶段。
二、数字资本主义相关概念界定
(一)数字资本。数字资本是一种新的资本形态,它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产生的。蓝江提出,自资本产生至今,大致有三种类型的资本形态,即产业资本形态、金融资本形态和数字资本形态。但资本主义的各个发展阶段并不是相互取代的,而是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的。它们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共同构成了资本主义的复杂历史和发展脉络。
在资本主义的初始发展阶段,工业资本家主要通过占有生产资料和劳动产品来获取利润,并通过延长剩余劳动时间来实现资本积累。
到了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随着工业资本主义的兴起和全球市场的扩大,资本流动和聚集变得更加频繁和重要。大量资金开始向少数资本家聚集,资本的流动性成为盈利的重要来源。这样,拥有过剩资本的资本家就把过剩的资本借给了那些资金不足的资本家,借贷关系使得金融资本一跃而上,成为了掌握资本家生命的一个重要因素。
数字资本是近年来基于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技术的新一轮科技革命的产物。数字资本是以数据为基础获取收益的一种资本形态,资本家以个人身份持有数据,并在平台上进行活动,追求其剩余价值。
在大数据、云计算和人工智能技术越来越成熟的今天,个体数据对个人来说往往意义不大。但是,如果将每个人的外貌、年龄、兴趣爱好等描述性信息进行融合,就能构建出一张精确的用户画像,从而在网络上描绘出一个真实的个体。而将其进行深度整合,则可以得到各个行业乃至全社会的一幅“全景图”,在这样的背景下,数据就如同工业时期的原料,逐渐演变为一种新的资本形式。企业将大量的数据进行模块化、结构化处理,并与其他企业进行数据交易。这一过程使得数据成为了一种具有实际价值的资产,更使得这些数字化产品逐渐渗透到传统的资金运作链中,最终转化为数字资本。
(二)数字资本主义。数字资本主义被视为资本主义发展的一种新的历史模式。20世纪末,美国的传播政治经济专家丹·希勒在《数字资本主义》一书中对数字资本主义做出了一个基本的解释:信息网络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与规模渗透到资本主义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方方面面,成为资本主义发展不可缺少的工具与动力。信息网络的渗透使得资本主义社会更加互联互通,为商业活动、信息传播和社会互动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和速度,成为资本主义社会中不可或缺的工具和驱动力之一。
日本学者森健、日户浩之认为,资本主义就是资本家“通过发现、利用、创造差异来获取利润,追求持续不断积累资本的体系”。在“商业资本主义”阶段,其发展历程主要涵盖了:探索新的航线,并以三角贸易为标志进行原始资本的积累;通过对原料的进口来获取更多利润,同时进行生产要素重新配置等。“工业资本主义”起源于工业革命后的西方国家。这一时期,蒸汽机、铁路、大规模工厂等新技术和新生产方式的出现,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使得资本主义的生产能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第三阶段为“数字资本主义”,这是一场信息革命,其主要特征就是信息技术革命带来了经济全球化和资本国际化进程,从而使资本主义进入到一个全新的时期。虽然劳动形式发生了变化,但数字资本主义仍是一种新的资本主义形态,实体是数据,核心是数字资本,外部表征是数字经济。
三、数字资本主义的核心要素
(一)数据。数据是指以电子或其他方式对客观事实或规律的记录,是提炼信息的原材料。根据其来源、范围、作用等可以分为原始数据、生长性数据和数据尾气三个组成部分,而未进行分类和操作的单个数据都只是偶然的、无序的、原子式的数据碎片。
数字化时代下,数据作为网络搜索、社交和消费等人类网络生活的副产物也随之衍生出大量用户数据。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种冗余的信息几乎没有任何实用价值与交易价值。但是,作为信息采集主体的网络企业,这种冗余信息却是一种极具应用价值的信息源。通过收集、挖掘、整理、分析等手段,获取准确的用户画像,并对其进行在线行为预测,从而实现精准、定向的数据。在生产方面,生产者可以根据这些数据调整生产战略,实现生产利润的最大化。数据收集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产品制造与获得以及将其转化为金钱的手段,其背后的动因是长期的资本积累与流转。从这一角度来看,广义数据已经具备了资本的性质,并且将会是一种主要的资本形态。
(二)数字劳动。在马克思的重要思想中,劳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马克思认为,活劳动是指劳动者在物质资料生产过程中脑力和体力的消耗。
数字化工作环境的出现,使数字化工作模式逐渐成为一种新型的劳动形态。他们开始突破时空的束缚,采取更为灵活的生产模式。例如,当出租车司机在现实中以偶然方式遇到旅客,并根据自身的经验路径进行工作时,其驾驶工作仍然是传统的行业劳务,而一旦进入“抢险式”任务配送平台,其驾驶工作便变成了“数字劳务”,此时,其劳动已转化为一种与资本相关的抽象数据。
综上,数字劳动带来劳动时间、空间等外在表现形式的显著变化,并在实质上加速资本积累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新型的剥削方式变得更加隐性,难以察觉。与此同时,数字劳动也加剧了劳动关系中的矛盾,使得劳动者面临更多的风险和挑战。
(三)数字平台。在这一新的经济形态中,数字平台扮演着数字媒介的角色。数字平台为数字资本的增值提供了条件。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以前,数据虽然进入了生产流程,但由于受到技术和其他方面的限制,它的价值很少被人们所关注。
随着通讯技术的飞速发展以及智能终端的广泛使用,在数字化劳动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大量的数据,这些海量的用户产生的数据,往往会被平台以“服务用户”的名义占有,从而获取利润和资本增值。一方面网络平台利用自身的数字技术,对用户进行精确的“数字画像”,并利用“数字画像”,向广告主进行精准的投放,从而达到更高的转化率;另一方面数字化平台利用其所拥有的数字化技术,将海量的用户数据提炼成一般数据,并以一般数据为资本增值,获取巨额利润。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所有这些都是基于数字平台免费拥有用户产生的数据。
(四)三者关系。作为数字资本主义的核心要素,数据、数字劳动与数字平台三者密不可分、相互联系。数据作为一种新型的生产因素,既是数字劳动的结果,又是数字平台发展壮大的关键支持,对数字经济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数字劳动被看作是一种数据载体,数字平台是数字劳动的中介,数字平台将数据作为一种商品,数字劳动者通过数字平台进行数字劳动生产数据,通过对海量数据的占有、连接和提炼来获取利润,进而在网络生态系统中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这三者是相互依存的,如果没有这三者的相互配合,整个系统就无法正常运转。
四、数字资本主义的本质
数字资本是一种具有诸多不同于传统资本的虚拟资本,其发展为以数字化为基础的资本形式。从这一角度看,数字资本实质上是一种新的资本主义发展形式。虽然资本的形式在不断地更新和变化,但其本质却没有被根本地改变和逆转,这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产生的根本原因。只要这一根源还在,资本主义的根本矛盾就永远无法消除,资本主义危机也就无可避免。
由于生产资料私有和社会化大生产的内在冲突,数字资本主义仍然建立在雇佣劳动的基础上,目的是扩大资本对劳动力的剥削,从而实现在世界范围内的快速发展。所以,从本质上讲,数字资本主义仍然是资本主义,只是依靠互联网、数字信息等技术手段,使其得以以数字化的形式存活下来,并继续进行资本的累积与增殖,乃至“裂变式”的价值增长。数字技术自身既能为人类带来内驱力,又能成为资本牟利的加速器,但数字资本主义内在的本质驱使其时常向后一种方向发展。数字技术为私有资本提供服务的支配逻辑没有发生变化,而资本主义的霸权领域也在网络时代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展。
“数字资本主义”是基于“资本主义私有基因”在生产关系中的延续,通过资本主义私有制与资本主义政治制度的设计,实现对数字资本的生产与分配,并通过数字化生产与数字化技术价值创造过程中的复杂性与隐蔽性,掩盖其资本掠夺的实质。其逐利的本性驱动资本改变其发展形态以此避免资本主义的制度性缺陷与周期性经济危机,但众所周知,这最终无济于事。
五、数字资本主义辩证审视
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的到来,以信息技术为代表的新型生产力正对人类社会的生产和社会关系进行着深刻的变革。
(一)数字资本主义带来的冲击。第一,改变了人们的生产方式。在传统的经济背景下,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主要是工人们被集中到同一个工厂,并在生产线上进行重复和单调的劳动;在数字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下,全球各地都有劳动力的存在,这也体现了数字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社会化特征。不管是传统的低端制造业、服务业,还是中高端的知识密集型服务业,在现代的数字化基础设施与数字化平台的支撑下,正在以“计件制”的生产模式,并通过绩效评估等形式承受着市场风险。这种网络化的协作和社会化生产,在减少生产和交易费用的同时,还可以在社会生产领域中进行多方协作,加强劳动者、部门和行业之间的协作,提高经济发展的质量。第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当前,在“数字经济”的背景下,大数据系统在医疗、健康、教育、交通等各个方面的应用,使人类的社会生活发生了全方位的变化,最典型的表现就是“线上消费”。大数据系统在资本的应用方面,彻底颠覆了传统的消费观念,通过利用第三方互联网平台,能够为消费者带来更加个性化的购物体验。在传统的购物观念中,消费者往往是基于生产者提供的商品来进行选择,但在实际购买过程中,他们很难体验到真正的个性化服务。另外,由于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商品选择非常有限。在数字化经济的大背景之下,通过利用第三方互联网平台,消费者有能力跨越地域限制,以满足他们个性化的需求。第三,改变了人类的思维方式。以往人们获得信息的方式往往是口耳相传,而现在首先想到的则是借助数据的力量。数字化的发展给予用户基于客观数据做出判断与决策的平台。这里的数据,不仅仅是指数字,而是广义上的事实、信息。比如,现在出行时,可以利用大数据进行实时监测和预测交通状况,以帮助选择最佳路线,避开拥堵路段,节省时间和燃料。这一点在当今的企业中同样适用。以前的企业都是以产品为中心,以制造、出售为基础,以价格差为基础。随着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数据已经成为一种新的生产要素,企业的关注点也越来越多地从“商品”转向“用户”和“数据”。这就要求企业更多地关注用户体验、用户需求,并在此基础上研究如何利用大数据来提高服务的质量与效率。
(二)数字资本主义产生的风险。第一,数据权属争议。随着大数据时代的到来,用户个人信息每时每刻都处于被观察、分析和监控的环境中,个人信息的泄露问题日益突出。尽管不同类型的组织都需要获得“同意”才能使用个人数据,但这并没有解决大数据应用与隐私保护的冲突:用户在使用网络时,被迫使同意其收集、利用个人信息;从技术上讲,个体也很难了解网络平台公司对自己的数据使用情况,更难获取、删除和携带;如今,随着网络的扩展,所有人都成为了“透明人”,不但消费习惯为人所知,日常生活也为人所监控,甚至是“选择”也会被操控与使用。第二,阶级对抗加剧。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阶级之间的对立和矛盾是贯穿于整个社会体系的,所有的社会发展史就是阶级斗争史。普通工人越来越多地参与到世界各地的社会、经济活动中来,其受剥削的种类和程度已经突破了传统的界限;在资本主义生产的四个互相关联的阶段,即生产、流通、交流、消费,所有的数字劳动者都成为被剥削的一员。按照资本优先的原则,公平地利用劳动力是资本的首要权利,“资本发展成为了一种强制关系,迫使工人阶级超出自身需要从事更多劳动”。尤其是在个人隐私受到威胁的情况下,网络使用者愿意将更多的时间用于无报酬劳动;在资本的诱惑和压力下,数字劳动者为了资本的不断追求利益而不断地工作。因此,“从能量、贪婪和效率上来看,数字资本已经超越了所有基于直接强迫劳工的生产体系”。要化解阶级矛盾和冲突,首先要从技术上着手,建立一种由日常用户来管理,造福工人阶级的数字化媒介,但资产阶级绝不会放弃自己的资本红利,数字劳动者和资产阶级的矛盾和对抗将是数字资本主义的主题。第三,实体经济空心化。由于当代数字资本主义已经表现为庞大的数据商品堆积,数据商品也成了一种新的价值符号,因而人们普遍陷入了对数据消费以及以数据消费为代表的数字化生活方式的追崇,这也就造成虚拟经济的过度扩张以及实体经济的过度萎缩和空心化。
平台企业利用自身的数据垄断优势,聚集了更多的社会资本,但其自身并不参与实体生产,而资本却又集中于平台企业家手上。从数据垄断到数据寡头,传统的经济生产受制于数据寡头,实体经济受到数字经济的制约,两者之间的矛盾和逆转将会造成整体经济结构的不稳定。为了摆脱这种困境,必须促进两者的深度融合,驱动生产力的飞跃。
在物联网技术日趋成熟和普遍应用背景下,如何利用好、发展好、规范好数字资本主义,从数字资本主义的优缺点中吸取经验教训,对于建设我国社会主义数字经济具有重要作用。

主要参考文献:
[1]蓝江.数字资本、一般数据与数字异化——数字资本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引[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32(04).
[2][美]丹·席勒.数字资本主义[M].杨立平,译.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
[3][日]森健,日户浩之.数字资本主义[M].野村综研(大连)科技有限公司,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20.
[4]蒋志红,江尧.何为数据劳动——对数字资本主义批判中生长性数据的一种思考[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51(03).
[5]胡德良,本·塔尔诺夫.数据:资本主义的新型生命线[J].世界科学,2018(04).

(作者单位:合肥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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